阿泠

第四十九章

孙翔躲在转角，背部紧紧贴着墙壁，一阵阵的寒意从后心爬满了全身。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一首悲情的曲子很合时宜地在脑海中响起。孙翔狠狠地甩了甩头，放屁！他们也不见得会有多甜蜜！

果然，叶修淡定无比地说道：“哦，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苏沐橙给孙翔科普过，被表白时做出这样的回答基本可以等同于“你是个好人”，话外之音便是“我们不可能”。

“······”那边表白的人大概是被这话噎住了，沉默了两秒之后才继续说道，“老叶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从很早之前就对你有好感了！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只有你这个情商技能点不知点到哪里去了的傻瓜才一直没有发现我喜欢你这件事！”

“好好好，我相信你是认真的。”叶修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吧，到底是认真地跟人打赌，还是认真地做大冒险的惩罚？”

“这也不是恶作剧或者大冒险！老叶你信我啊！我都这么严肃认真地向你告白了，你知道我挣扎了多久才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和犹豫吗？你知道我刚刚的心跳比第一次打决赛的时候还快一倍吗？！”

“······”这回叶修也沉默了很久，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天···你、你真的不是开玩笑？”

“当然！我从来不拿感情的事开玩笑！”与平时的油腔滑调截然不同，黄少天此时的语气前所未有地坚决，“特别是对你的感情，这是我最纯粹最专一的坚持。”

那边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当事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孙翔捏紧了拳头，竭尽全力才压制住了冲出去搅和这桩事情的冲动。最初的愤怒和担忧过后，孙翔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如果叶修答应了黄少天，那么他会把自己的暗恋埋葬进心底，然后微笑着送上祝福。

孙翔这才察觉到自己真的是爱惨了叶修。他以前是多么骄傲又自私的一个人啊！无论想要什么，他都会全力去争取，即使是不择手段。就像幼儿园的时候从伙伴手里抢过来的玩具，就像刚打荣耀时砍了副本队友才拿到的武器材料，就像最开始时的一叶之秋。

唯独叶修是个例外。

爱情教会人成长，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真正爱一个人，会愿意为了他的幸福，放弃所有的自以为是和自命不凡。

所以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祈祷着叶修拒绝黄少天，那样的话，自己还能有一线希望。

这几分钟的时间对于在场的每个人都很难熬。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后，叶修才终于做出了回应。

“抱歉啊，少天，我不能答应你。”他这么说道。

那慵懒的声线虽然低沉甚至带了点嘶哑，但听在孙翔的耳朵里却如同天籁，在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和喧闹中，展现出了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当然，这种力量只对孙翔有效果，对于被拒绝了的黄少天，无疑是言语上的凌迟和精神上的残虐。

孙翔的嘴角慢慢地翘了起来。

黄少天还是不死心，拼命追问叶修为什么：“怎么可能！我这么帅你没有理由拒绝我啊！像我这种英俊多金用情专一的男子世间少有好吗？！老叶你是不是眼瞎了才看不上我啊！你今天不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叶修啧了一声，“怎么说呢···在你之前，已经有人说过喜欢我了。先来后到，所以我只能拒绝你了。”

“卧槽！什么鬼！你以为是PK吗还先来后到呢！”黄少天忍不住嚷了起来，“话说谁先跟你告白的？是不是孙翔那二逼崽子是不是是不是？！”他想起了之前打团队赛时孙翔那句单挑要有先来后到的话，顿时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

黄少天之所以这么急地向叶修表明心迹，就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叶修和孙翔相处时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非常不安。作为最强的机会主义者，他的观察力远比其他人敏锐得多。

“黄少天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点。”叶修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没心思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你也不要再浪费精力了。”

“欸欸欸你别走啊！把话给我说清楚啊！你倒是让我知道我差在哪里啊！你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敷衍我让我很不服啊！”

“哦，那就当是你话太多所以我才拒绝你的吧。”

“······”

 

 

两人的脚步拉扯着向拐角逼近，心烦意乱的孙翔顿时有点慌。这要这么碰着了，那场面可就尴尬了。

他连忙环顾四周，发现身侧不远的地方正好是酒店放环卫工具的杂物间。孙翔立刻一个箭步拉开门冲了进去，他可没有自信不动声色地假装自己是刚好路过。

外边的声音逐渐远去，孙翔躲在昏暗的杂物间里，突然有点鼻子发酸。

叶修说，表白要有个先来后到。

黄少天问，是不是孙翔抢了先？

孙翔唯有苦笑，他根本没有表过白，即使表了，那估计也是像黄少天一样，只是排个永远到不了头的队而已。

这是一个多么悲伤的故事！从未有过的绝望包裹着这个恋情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小伙子，孙翔撇了撇嘴，竭尽全力才没让眼眶里的泪掉下来。

他忍不住开始嫉妒那个不知名的情敌。

会是谁呢？行动力特别高的韩文清？心脏无比的喻文州？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王杰希？还是一被激就犯二的张佳乐？又或者是嘉世王朝时一直默默付出的吴雪峰？孙翔的猜测已经联想到了郭明宇林杰那种早就退役了的远古大神。之前为了了解他不曾参与的叶修的过去，他特意去向苏沐橙等人打听了以前的事情，所以知道那些已经成为传说的前辈跟叶修的关系都很不错。即使是一直没有联系的，也不能排除重新回来竞争的可能性。

苦着脸想了很久，孙翔还是只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能肯定不是的除了黄少天就是周泽楷。黄少天已经OUT了，至于周泽楷，就他那副每次见到叶修就紧张地话都说不全的样，怎么可能会是第一个告白者？！

接下来自己又该怎么办呢？虽然已经无望，但是对叶修的喜欢是一时半会收不回来了。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感情应该会逐渐变淡吧？他应该会看着叶修和某个人圆满地走到一起，像个成熟男人一样笑容得体地送上祝福，然后在孤独一人的夜晚舔舐着愈合又撕裂的伤口，在痛彻心扉的绝望中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坚硬。

然后他可能会找到一个相对合适的人草草一生，最初的心动和悸动将变成内心深处最隐秘最柔软的秘密。他可能再也不会敞开心扉，因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已经消磨掉了所有对爱情的渴望。他可能一生都在偷偷缅怀那段感情，只有在弥留之际才对身边的人讲起，他曾经是那么热烈地爱着一个人。

······

日！苏沐橙就不应该给他发那些奇怪的小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脑洞都是什么鬼！我才不是情感泛滥的文艺青年啊！

收回跑偏的思绪，孙翔又花了好一段时间来整理心情。他不想让别人，尤其是叶修，看到他这么颓然又狼狈的姿态。唉，在爱情这场战争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Loser。

孙翔终于从杂物间出来，重新走回了宴会厅。

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被众人包围着的叶修，然后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香槟。

“二翔你刚刚去哪里？一直没看到你呢。”苏沐橙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喝起酒来了？这可不知道提倡哦。”

孙翔垂下眼眸挡住眼里的悲伤，沉默了一小会后一仰头把半杯酒一饮而尽。

“别管我，我在祭奠我逝去的初恋。”孙翔撇着嘴含着泪说道。

 

 

苏沐橙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孙翔的嘴里问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试图去开导孙翔，可这小子轴得跟头牛一样，怎么劝都不听，一心沉浸在失恋的悲伤中。

她也旁敲侧击地问了叶修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问题，可惜她段数不够高，被才思敏捷牙尖嘴利的叶神轻而易举地打退了。

“二翔你再这么阴沉下去头顶都能长蘑菇了！”苏沐橙实在有些受不了一向精力旺盛如哈士奇的孙翔这么一副安静如鸡的样子，最后终于忍不住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吼了出来，“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就痛快点直接去表白吧！说不定叶修就接受你了呢！”

“可是他说要先来后到啊······”孙翔幽幽地说道。

“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有谁先来了啊！你倒是准确地说说那所谓的第一个表白的人到底是谁啊！说不定这只是骗骗黄少天的呢？”

“叶修不会骗人的······”

“你说叶修不会骗人？！你可以去跟第十区各大公会的会长们交流一下这个问题，他们一定会哭着说‘小翔是我见过的最单纯善良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在这个事情上，我的直觉告诉我，叶修他讲的是真话。”

“即使是真话又怎么样呢？你不去争取一下怎么就知道一点没可能呢？”

“可是我不想让叶修困扰。我知道的，他拒绝黄少天的时候，其实心里特别难受，他很怕会伤害黄少天。我不想他再难受一次。”

“······”苏沐橙这回没话了。

······

说了这么多，谈话又重新回到了原点，苏沐橙最终无奈地表示：“我不管你了，你就继续悲伤地失恋吧。”

孙翔低落的心情对他的竞技状态影响很大。全明星周末之后的常规赛，他的表现都不怎么好，有一次复盘的时候还被战队老板点名批评了。队友们纷纷来关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但都被孙翔打着哈哈避过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年除夕。孙翔闲着无聊，拿出了好久没上线的醉卧杀场。他随便刷了次新年活动，结果运气特别好地又拿到了一个限量版的烟花道具，而且正好就是当初那个闹了乌龙的永恒之心。

孙翔又忍不住惆怅了一把。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然后鼓足勇气给叶修发了一个坐标过去：“一起做新年任务吗？”

然后他就让他的战法停在了那个挂满红色宫灯的小山坡上，脚边的花儿随着微风摇曳着，煞是好看。可惜孙翔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些美景，他只是在心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这是最后一次了。”

没过多久，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通过耳机传进耳朵。孙翔转动视角，看到了一个身形窈窕的女性守护天使慢慢走了过来，头顶还顶着一个特别可爱的名字——“忧郁小猫猫”。

“······叶修？”孙翔抽搐着嘴角问道。

“嗯，是我。”心心念念的声音从这个性感的女性角色口中传了出来，“这个地方···似乎有点眼熟啊。”

“是吗？”孙翔装作随口应了声，继续说道，“刚刚刷到个烟花，要不要看？”

“限量版吗？可以换好几包烟呐！”叶修应道。

“······”没理会叶修说的话，孙翔自顾自点了燃放。两颗串在一起的粉色爱心在夜空中闪烁，紧接着化作一片流星雨落向地面。

叶修咦了一声，“这个烟花也有点眼熟啊。”

“······”孙翔有点悲伤，这烟花也能算得上特别的回忆了好吗？

好吧，也许只有他这种傻X才会把两年前的一件小事记这么久，还试图在这个比较唯美浪漫的场景中终止自己苦逼的暗恋。

“叶修，我······”孙翔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你怎么了？”

“我······”

——我很喜欢你，但我不能告诉你。

正当孙翔酝酿着怎样用委婉的类似于“今晚夜色真美”的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时，突然听到叶修说道：“等会儿，我去泡碗泡面。”

“······”很好，当初我给你放烟花的时候你啃黄瓜，现在我想结束暗恋的时候你又要泡碗泡面。

孙翔的心情简直比叶修的ID还要忧郁。

那边传来一阵椅子移动的声音，接着完全没有了声音，应该是叶修把耳机摘下放在了桌上。

孙翔恍然意识到，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机会。他可以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慕恋，而叶修恰好不会听到。

他轻轻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却充满深情地说道：“叶修，我喜欢你。”

自然是不会有回应。

孙翔在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真的是最后一次犯傻了。

过了一会儿，耳机又传来了些微声响。孙翔刚想说一句“大晚上吃泡面不好”之类的话普通地表达一下朋友之间的关心，却听到叶修语气淡然地说道：“哦，我知道的。”

*最后一段的内容和前文第十四章有点联系，忘记了这个梗的亲可以再回过头去看一下【隔了大半年应该都不记得了吧_(:з」∠)_

*“今晚夜色真美”：来自夏目漱石在学校当英文老师的时给学生出的一篇短文翻译，要把文中男女主角在月下散步时男主角情不自禁说出的"I love you"翻译成日文，夏目漱石说，不应直译而应含蓄，翻译成“月が绮丽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就足够了（有“和你一起看的月亮最美”之隐意）